诗允心中的复仇之火，添加上等的薪柴。
&esp;&esp;这顿昂贵午餐，在看似融洽和谐的氛围中持续。
&esp;&esp;头顶水晶灯折射出璀璨光芒，映射在两张矫饰完美的脸上，却照不进彼此心底那片汹涌，还有那截然不同的阴暗面。
&esp;&esp;傍晚，林宝坚尼停在历山大厦路边最显眼处。
&esp;&esp;雷耀扬没有提前来电，只是安静等待，似是在无声宣告两人并未冷却的关系。
&esp;&esp;当齐诗允和几位同事一起走出大厦，看到那辆扎眼又熟悉的车时，脚步倏然顿了一下。同事纷纷投来探究和八卦目光，大都以为是工作至上的齐总监太难搞，老公快把求和手段用尽也无动于衷。
&esp;&esp;告别几人，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。
&esp;&esp;车内充斥着他安全稳定的气息，却又令她无法全然专注。
&esp;&esp;女人系好安全带，目视前方，语气平淡：
&esp;&esp;“怎么不提前call我？”
&esp;&esp;“刚在附近办完事，想你差不多收工，就过来碰下运气。”
&esp;&esp;说罢，雷耀扬启动车子，声音听起来自然，但紧握方向盘的指节泄露了一丝紧张。
&esp;&esp;他知道，用在附近办事这种模糊的借口，比直接邀约更容易让她无法干脆拒绝，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他刻意营造的求和姿态，维持彼此的表面尊严。
&esp;&esp;齐诗允没有戳穿。
&esp;&esp;她只是望着窗外流逝的街景，心中复杂难言。
&esp;&esp;在得知了血仇背后的无奈与沉重后，再看身边这个男人，她恨意依旧。却在这恨意里，掺杂了更多难以名状的理解与心疼。
&esp;&esp;他们就像是被困在同一场家族悲剧里的囚徒，隔着血海相望。
&esp;&esp;其实，她也想见他。这种渴望，或许源自一种深刻的同病相怜，源自灵魂深处，对唯一知悉彼此痛苦之人的本能靠近。
&esp;&esp;华灯初上，车子汇入熙攘车流。
&esp;&esp;封闭车厢内，熟悉气息萦绕在侧，却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隔膜。女人目光一直落在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上，侧影仍旧冷漠。
&esp;&esp;雷耀扬专注前方路况，眼角余光，却始终流连在齐诗允身上。
&esp;&esp;她好像比前些日子看起来更疲惫，剪裁利落的西装西裤，只能勾勒出她单薄却挺直的脊背，撑起她的执拗与不屈。
&esp;&esp;他本想开口说些什么，想问她忌日那天经历了什么，想问问她工作是否顺心，晚上睡得可好…可每次话到嘴边，却又觉得，任何寻常的关怀在此刻都显得不合时宜，甚至是一种冒犯。
&esp;&esp;他与她，曾经拥有过最极致的亲密无间，这些日子，却像这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……
&esp;&esp;巴赫的十二平均律在车载音响里悠悠回旋，雷耀扬特意绕了远路，只为了把与她共处的时间延长。而齐诗允不语，默许着这样的选择，也竭力压制着心里想要被他包围的火苗。
&esp;&esp;差不多半个钟，车子泊在接近深水湾的一处僻静地方。
&esp;&esp;齐诗允抬眼看招牌和装潢，是一家氛围轻松的意式小馆，并非以往那些需要正襟危坐的高级餐厅。让她紧绷了大半日的神经终于有了暂缓的空隙。
&esp;&esp;入内，雷耀扬体贴地为她拉开椅子，按照她偏好熟练点餐，将餐前酒推到她面前：
&esp;&esp;“试试，你钟意的口感。”
&esp;&esp;“多谢。”
&esp;&esp;齐诗允低声道谢，接过高脚杯时，无意中碰到他的指尖，像是被蜇到一般迅速收回。她只能别过视线轻抿一口，借以掩饰瞬间的慌乱。
&esp;&esp;整个用餐过程，安静得只剩下刀叉轻碰碟盘的细微声响。
&esp;&esp;雷耀扬试图找些安全的话题，从warwick的趣事到近期上映的电影，他努力让气氛轻松自然，让他们在外人看来，只是一对下班后共进晚餐的寻常夫妇。
&esp;&esp;而女人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他自说自话，偶尔会抬眼看他，给出几个简短回应：
&esp;&esp;“嗯。”
&esp;&esp;“係嘛。”
&esp;&esp;“几好。”
&esp;&esp;但每一次不经意的抬眸，撞进他深邃目光中，看到对方眼底的期盼和热切，她的都会不受控制地心生悸动。
&esp;&esp;他好像又瘦了，下颌线条更加明晰。即使刻意掩饰，那份因她而起的煎熬，依旧从他眼底细微的血丝和偶尔的走神中泄露出来。但她只能把关注点聚焦在别处，才能将那份瞬间涌上的理解和心痛强压下去。
&esp;&esp;指甲悄悄掐进掌心，她用细微的疼痛麻痹自己：绝不能心软，绝不能动摇，计划绝不容有失。
&esp;&esp;于是，整个用餐过程都充满了与上一次同样的戒备。
&esp;&esp;在雷耀扬试图为她添酒、手臂不经意靠近时，她会微微向后避让；在他提到某个他们曾共同游历的地方，语气透着怀念时，她会迅速将话题引向无关紧要的方向……
&esp;&esp;在他眼底的光因她的冷淡态度而黯淡下去时，她也只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，专注于盘中渐渐冷掉的食物。
&esp;&esp;她知道这样很伤人，就像一把刀，一下一下凌迟着他，也凌迟着自己。
&esp;&esp;晚餐在看似平静的氛围中结束。快接近夜里十点时，车子再次停在花园道公寓楼下。
&esp;&esp;齐诗允默默解开安全带，朝男人低声道谢，礼貌得过于客套。而雷耀扬置若罔闻，一句话打破她筑起的壁垒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。
&esp;&esp;“我送你上去。”
&esp;&esp;他望定她，就像是在说：只是送到门口。
&esp;&esp;女人准备推车门的手倏然顿住，拒绝的话在喉咙里反复滚动，最终却没有说出来。
&esp;&esp;在这种情感高压状态下，在同一天经历了两场需要全程绷紧神经的演出后，她内心深处已经变得矛盾又难堪。
&esp;&esp;事实是，她渴望呼吸到有他存在的空气，渴望感受到他就在身边那份令她心安的温度，渴望…那一点点虚幻的、可以暂时依赖的感觉。
&esp;&esp;临别前这刹那，她竟疯狂地渴望能和雷耀扬再多待一阵。哪怕只是电梯里短暂的几十秒，只是走到门口的那十几步路。
&esp;&esp;“…好。”
&esp;&esp;她听到自己声音干涩地回应。
&esp;&esp;两人并肩走入大堂，电梯门缓缓合上。
&esp;&esp;狭小四方空间里，他的气息和温度更加清晰，几乎将她围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