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,回到小楼时脚步都是虚浮的。二楼会客室传来他急促的英文通话声,她才恍然惊觉——危机从未真正解除。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游刃有余的丈夫,不过是将惊涛骇浪都挡在了她的世界之外。
&esp;&esp;她红着眼眶,失魂落魄地对上周卿错愕的视线,将她拉进了三楼的办公室里。她努力平复着心情,指尖颤抖着递出那份文件夹,声音支离破碎,“你替我联系律师,帮我修定这份协议。”
&esp;&esp;“告诉他,婚前资产我分文不取。特别是婚房……”泪水砸在烫金封面上,晕开深色的痕迹,“留给他吧,我可能……不会再回大陆了。”
&esp;&esp;“你们——”周卿不知从何问起,她紧紧皱着眉,却又怕惹她情绪崩溃,话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,最终只是轻抚她颤抖的脊背。
&esp;&esp;“不是他的错。”鄢琦把脸埋进臂弯,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,“我再留在他身边,只会让所有人都陷入两难。”
&esp;&esp;“周卿,这个世界真的好残酷。我明明什么都没做,可是人言可畏,我不得不放手离开。”
&esp;&esp;“……”周卿抱着她的肩,长长叹了声,小声问道:“他知道吗?”
&esp;&esp;“他知道,从来都知道,只是不愿意告诉我,怕我担心难过。”鄢琦紧紧搂着她的手臂,像是抓住唯一的稻草,泪水浸湿了周卿袖口的蕾丝,“可是如今我才发现,原来他背负了这么多压力,我想我不能再这样让他陷入更多的麻烦。”
&esp;&esp;“你帮我告诉张律师,我今晚就要这份协议,好不好?”
&esp;&esp;“……好,”周卿抿起唇,不忍心看她眉心间沉重的失落,“我会帮你跟你妈咪解释,如果手续办完,我们第一时间陪你去纽约,提前适应一阵子。”
&esp;&esp;“好,”鄢琦无力地闭了闭眼,泪水从苍白的脸颊滑落。强烈的窒息感扼住她的呼吸,胃里翻涌的恶心感直冲头顶,带来阵阵眩晕。
&esp;&esp;可她依然记得要和他共进晚餐的约定。最终她没有打开那个银质药盒,只是对着镜子仔细拭去泪痕,在渐暗的天色里,慢慢描摹出一个完整的口红。
&esp;&esp;楼下传来他结束通话的脚步声。她对着镜中那个妆容精致却眼神破碎的自己微微颔首,仿佛给自己不甘的心反复确认。
&esp;&esp;镜子里映出她微微颤抖的指尖。她收起口红,脑中全是他和自己的点点滴滴。楼梯上传来他沉稳的脚步声,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上。她慌忙抿了抿嘴唇,让那抹正红色掩盖最后的苍白与脆弱。
&esp;&esp;门被轻轻推开时,她正背对着他整理披肩。透过镜子的反射,她看见他站在门口,白衬衫领口随意敞着,领口的墨翠领针却系的一丝不苟。
&esp;&esp;“客户谈得顺利吗?”他的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,但却被她捕捉到了那丝极力掩饰的疲惫。员工都遵循着下班时间陆陆续续离开了,整栋小楼变得格外安静。
&esp;&esp;她转身,咬牙吞下所有的回忆,对着他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:“很顺利。陈总还说要给我们留永嘉百货最好的位置。”
&esp;&esp;他敛了敛眼神走近,身上还带着二楼花束和熏香的香气。他伸手想碰触她的脸颊,她心虚地眨了眨眼,控制不住投入他怀中的冲动,主动走上前抱住了他的腰。
&esp;&esp;“琦琦,眼睛有点红。”他轻声说,手指轻柔地捏着卷曲的发尾,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着,将她拥得更紧。
&esp;&esp;“刚才在露台吹了风。”她垂下眼帘,借口流畅得让自己都心惊,嗓音有些哑,“最近梧桐开始飘絮了。”
&esp;&esp;他沉默片刻,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巡梭。就在她以为要被看穿时,他却忽然淡淡地笑了:“要小心过敏。时间不早了,我们回去吧,我让阿姨做了你爱吃的蟹粉豆腐。”
&esp;&esp;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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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晚餐时她始终安静,瓷勺在碗沿轻碰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。他如常为她布菜,说起香港之行的安排,语气轻松得仿佛这真是场说走就走的旅行。暖黄灯光落在他侧脸,她望着望着,只觉得心口酸麻的痛楚正沿着脊椎向上攀爬,几乎要蚕食最后一丝理智。
&esp;&esp;那一刻,她差点把离婚协议的事脱口而出。但最终,她只是舀起一勺豆腐,轻声说:“今天的火候正好呢。”
&esp;&esp;桌布下,指甲早已深深陷进掌心。这个承载了无数晨昏的家,每处细节都在诉说着相爱的痕迹,而今她却要亲手将这一切封存。
&esp;&esp;“alex……”
&esp;&esp;“你……”
&esp;&esp;他们的话撞在一起,只是这一次关铭健没有再绅士地谦让,而是自顾自地接过话头,故作轻松地说了句:“我让阿昀炖了点冰糖雪梨,怕你嗓子不舒服,喝一点,嗯?”
&esp;&esp;“……好。”
&esp;&esp;她勾起唇角笑了笑,心口却无法被甜食带来的甜意平复。那些苦涩仿佛要渗进骨髓里,让她难以承受,又让她不得不面对消化。
&esp;&esp;她望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,想起周卿的宽慰。离婚不过是权宜之计,他绝不会因一纸协议就收回爱意。
&esp;&esp;是啊,本该如此。可人生最怕的就是“如果”:若假戏真做,若世事变迁,若大洋彼岸的日夜终将消磨相思……
&esp;&esp;还有,若没有婚姻的名义,又不被所有人看好,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和他相爱?如果即便他们能忍受20多个小时的航班,可他不再被允许和她相见怎么办?
&esp;&esp;还有,若真的事情顺利,可谁来告诉她什么算顺利?顺利又是多久?等到再见到他,是一年以后,三年,五年,还是十年?
&esp;&esp;事情是有可能变好,可如果变差,她就离永远失去他又近了一步。
&esp;&esp;她只是承受不起那一点点可能性。
&esp;&esp;那些因他而生的羽毛和血肉,此刻仿佛要将那些筋抽离一般,让她痛不欲生。
&esp;&esp;泪珠接连坠入碗中。他始终背对着她假装寻找甜点调羹,肩线绷得笔直。原来他们都心知肚明,有些决定一旦做下,就再难回头。
&esp;&esp;“alex。”她走到玄关前,新打印出的传真纸在指间微微发颤。纸张与红木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,像某种决绝的宣告。
&esp;&esp;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,目光掠过文件封面,随即拿起桌上的茶杯,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和痛苦:“琦琦,我们不谈这个。”
&esp;&esp;“我已经签字了。”她上前按住他欲离开的手臂,感受到他瞬间的僵硬,“我都知道了。”
&esp;&esp;他手中的茶杯微微倾斜,几滴深色的茶汤溅在袖口。她第一次发现,他惯常稳如磐石的手在发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