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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5节(1 / 2)

一踏入室内,正瞧见王道容搁手在琴徵上,少年白衣逶迤,如入定一般,静悄悄地坐在幽暗的帘内。

断裂的琴弦深深地勒入指腹,淌下一串晶莹的血珠。

任由指腹下的鲜血,蜿蜒而下,渐红了琴案。

朱槿难免心惊肉跳:“郎君。”

王道容这才好似回过神来,他一双乌黑得看不见底的眼,幽幽地瞧她,“你过来。”

朱槿心里几分紧张,几分担忧地走上前。

下一秒,王道容血迹斑斑手指便已牢牢地扳其她的下颔

朱槿心乱了半拍。她们是王家的仆役,虽然王道容没收用过她们,但于情于理,她们都是他的人。

王道容微凉的目光端详着她。

若论容貌,慕朝游远不如朱槿。

……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。缘何执着在慕朝游一个人身上?

王道容想不明白,松开手将朱槿推开了。

朱槿还没回过神来,他已经走到床边和衣躺下,扯了被子,缓缓地从头盖到脚闭眼睡着了。

——

第二天慕朝游扶着脑袋醒过来,见到一脸憔悴的谢蘅,她愣了一下,掩饰不了惊讶问,“你怎么在这儿?你竟没走吗?”

谢蘅没着急回复她,多留意了眼她的神态,见她精神状态不错,这才松口气。

一晚上下来,少年白嫩的脸蛋也熬出了淡淡的黑眼圈。

谢蘅轻描淡写:“我不放心你……”

身上累是累点,但能与慕朝游共处一夜,他心理上大体来说还是十分满足的。

慕朝游一愣,谢蘅这话说得已经足够暧昧,对于他俩之间的关系来说不可不谓越界。

饶是她也渐渐觉出不对劲来。

不敢深思,怕自己多想。

更何况她正在病中,思维迟缓,又满脑子惦记着她跟王道容的那笔烂账,因而实在没什么精力去留意那些风花雪月的。

他留在这里委实不像话。

人毕竟照顾了自己一晚上,正当慕朝游使劲儿琢磨着要怎么得体得跟谢蘅道个谢再顺便送客时,谢蘅忽然抬起手。

慕朝游大吃一惊,皮肉一寸寸绷紧。

谢蘅却十分敞亮自然地伸出手背,试了试她的额温,“好像没那么烧了。”

慕朝游回过神来:“是……是,多谢郎君昨日照拂。”

别看谢蘅脸上憋着个风轻云淡的劲,其实心里也紧张,指尖都是抖的。

指腹下的触感,光溜溜的,阳光下,谢蘅细细看她,她年轻,秀气,肌肤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,远胜于这世上最漂亮的,最顺滑的丝绸。

指尖残存的触感,让他觉得慌张,忍不住把手指藏进袖子里。

原来女人的皮肤碰上去是这个感觉,光滑的,干燥的。跟他所想的恶心,黏腻的感觉全然不同。

他像是以手试火,忍不住一触再触。

慕朝游的心里却全没有这样旖旎暧昧的心思,昨天才在王道容跟前跌了个大跟头,她现在简直畏情如虎。

男女之间那点暧昧的,微妙的气氛,一旦置身其中,不需言语,彼此之间亦能心领神会。

慕朝游隐约觉察到谢蘅对自己的非比寻常,她没有任何人被追求时的兴奋、自得,心里反倒微微一沉。

如果说昨日王道容的教训,让她学到了什么的话,那就是不必拖延,不必容情。

慕朝游闭了闭眼,心底鼓足了一口气,“谢蘅。”

她叫他,声音里的认真令谢蘅不由一怔,心底咯噔了一下。

慕朝游睁开漆黑敞亮的双眼,认真地与他对视,“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,你就当我是病糊涂了,或者是突发奇想吧。”

“我在想,人其实也没必要成亲的,每个人都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上,最后也要孤身一人离去,没人能陪你走过降生与死亡,在死亡面前,人注定是孤独的。”

“我这几年……可能这一辈子,都不考虑成亲生子。我知道未来的事不一定拿得准,但至少当下,我是没喜欢的人,也没心情考虑这些的。”

谢蘅是个聪明人,她话音刚落,慕朝游就清楚地看到谢蘅的脸一下子就白了。

她心里微感歉疚,却不得不说。

谢蘅沉默了一下,面色犹白,神情却很郑重。

少年苦笑说:“蘅明白娘子的意思。”

“蘅留在娘子身边别无所求。只是娘子曾救过我的性命,我实在不忍见娘子身边无人照顾,自当竭尽所能以报救命之恩。”

“而芳之……”谢蘅说到这里,良心促使他顿了顿,但私心又促使他从善如流地接了下去,“芳之又是我之好友。”

“虽不知芳之到底做了什么错事,但身为好友我总要帮忙描补一二的。”

谢蘅把话说得这样圆满,慕朝游就是有心保持距离也有口难言。

人毕竟也没跟她表露出过什么好感。

她张了张嘴,又闭上,心里安慰自己。她脑子这个时候昏昏沉沉的,也实在没心情拉扯这些,意思到了就行了。

姑且如此吧。

嘴和腿都长在谢蘅自己身上,她还能缝住他的嘴打断他的腿不成。

-

谢蘅将对慕朝游的照拂描画成“报恩”,实在是极为漂亮巧妙的手段。

更遑论,他与王道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子。

待人接物虽然都温和,但王道容温冷非人,谢蘅则更柔润一些。

王道容骨子里道德未成形,漠视一切的非人感,常让人有一种与鬼同行的黏腻冰冷。

谢蘅无疑要舒服得多。

慕朝游病中的这一段时日,谢蘅就像水一样,柔和地守护在她身侧,帮进帮出。她不得不承认,谢蘅帮了她不少忙。

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。她包里虽然还剩有那一板阿莫西林,但抗生素在这个时代太过宝贵,寻常的风寒感冒,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,慕朝游不想动它,更愿意用身体抗一抗。

如此十天半个月之后,她的感冒还是没全好透。

而王道容——

大抵是那一次当真践踏了他的自尊,自那天之后,慕朝游便再也没见过他。

建康就那么大点的地方,乌衣巷正在秦淮河附近,刘俭平日里又爱呼朋唤友地喊人去秦淮列肆喝酒。几个人生活轨迹高度重合,冤家路窄也是避无可避的。

这天,慕朝游正要往魏家酒肆去,还没进得门,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兰草纹马车停靠在路边。

她心里微微一紧,强令自己不要在意,不去愤怒,不去伤心,就不会有触动。

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,她这才提步跨进了酒肆大门。

魏家酒肆还如以前一般,热热闹闹,红红火火,魏冲跟着魏巴忙进忙出,韩氏坐在柜台后面,算盘打得极快,酣畅,爽利。

她一踏进店里,韩氏就瞧见了她,慕朝游才喊了一声婶子,韩氏就笑眯眯地快步走来,拽了她往里去,“怎地现在才来?”

“你要的那几坛酒早给你留着呢。”

魏巴酿的巴乡酒滋味实美,慕朝游与他们一家彼此又都熟稔,她面馆里的酒水饮料便干脆从他家里拿货了。

魏冲本来在跑堂,抬头一见是她,双眼登时一亮,眉飞色舞地撂了帕子,“阿姊!你来了!”

慕朝游的目光有意掠过附近的酒客,举步就要跟魏家母子往厨房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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