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身份货物,才可入内贸易。榷场依据贸易的货物,十抽一收实物税。榷场不是集市,不是寻常百姓可以随便逛的地方,只进行大宗贸易。
离开榷场,一直到西边渡口,才是董家寨这一带的商业街。路两边各种店铺,从日用杂货,到金银玉器,应有尽有。青山楼便就建在这里,正俯瞰黄河。
杜中宵到的时候,已有十几个蕃部首领等在门口。见到杜中宵来,纷纷唱诺行礼。他们都是来董家寨这里办事,恰好遇到知军出巡,纷纷前来拜见。蕃部大小不一,穷富有别,这些小首领有的穿着绫罗绸缎,有的穿着粗布麻衣,什么样子的都有。
进了酒楼,因为人多小阁子挤不下,直到二楼大厅,临着窗子摆下酒筵。
酒过三巡,杜中宵对看着自己有些好奇的小首领们道:“你们以前可是都隶唐龙镇之下?自党项入寇,掳掠人口,唐龙镇废弃,现在那边情形如何?”
一个小首领起身,叉手道:“回官人,自昊贼入寇,我们族人除了被他们掳走的,都逃散一空。现在居于黄河对岸,有十四族,各自分帐居住。”
杜中宵见此人乖巧,问他:“你是何人?现在对岸有多少人?以何营生?”
那人道:“小的名香布,带了一百多帐族人,在那边山里放牧过活。现在黄河对岸,我们十四族约有两四五千账,都在山里,放牧牛羊骆驼为生。一应物品,都是到董家寨这里采买。”
杜中宵点了点头:“四五千帐,人口也不少了。现在唐龙镇已废,可还有党项贼人前去抄掠?”
香布摇了摇头:“前两年党项与契丹大战,虽然最后胜了,也被打得惨,甚少回来。倒是契丹人占了我们东躔之地,一到冬天黄河兵封,便渡河而来。我们只能四处躲避,实在被抢得惨。”
唐龙镇属地以黄河为界,分为东躔、西躔,现在东躔已被契丹攻占,剩下的蕃部居于西躔。这一带的黄河冬天结冰,每到冬天契丹兵便踏冰而来,抢夺牛羊人口,这些小蕃部只能四处躲避。
杜中宵举杯:“这些年西北战起,连年大战,朝廷照看不到黄河以北,辛苦你们了。且饮一杯。”
蕃部以帐为单位,一帐相当于汉人一户。黄河对岸四五千账,人口比火山军还多,哪怕是残部,占的地盘也是火山军的数倍之多。不过他们居住的地方都是破碎丘陵,交通不便,道路难寻。若不是这种地理条件,契丹和党项早就吞并他们了。
一过黄河,全是沟壑纵横的丘陵,不适合大军行动。战争都是以几百人,甚至几十人的小股部队进行,过千人的部队保障就非常困难。当然,这些小蕃部都是分散居住,面对契丹大军没有自保能力。
与契丹和党项相比,宋朝几乎从不会抢掠这些小部落,是以他们心向大宋的居多。只是宋朝在边境处于守势,军队实在照看不了他们,只余个名义统属而已。
杜中宵问起附近贸易,香布道:“这里地处偏僻,牛羊不值什么钱。今年因为有并州毛皮货场,多了些收羊皮的商人,比往年好过一些。前几年,我们只靠向朝廷市马,换些绢帛茶叶。”
杜中宵奇道:“原来你们向朝廷卖马么?怎么我没有见到?”
香布道:“官人不知,我们的马都是卖与府州,火山军这里只是偶有买卖,非常少的。”
府州是折家地盘,对抗党项的前线,与这些小蕃部有同样的背景,比较亲近一些。而且以前这些小蕃部名义是隶属于府州折家,大宗贸易都是跟他们做,火山军都是小规模贸易。不过最近几年,麟丰府三州的藩镇色彩越来越淡,麟州杨家和丰州王家都已衰落,折家出了个折继闵,有些中兴气象。
此时的马匹是重要的战略资源,河东路州军虽然也养马,但远不够军中使用。宋朝马的一大来源便是府州市马,只是党项叛后,这些小蕃部马的数量有限,马市已经渐渐衰败了。
一年几百几十的马匹朝廷不在意,杜中宵却是极感兴趣,详细询问首领们能卖多少马匹。
香布道:“自党项入寇,部族分散,我们现在每年只能卖出两三百匹好马。府州治下养马的部族众多,不缺我们这一点马,中间的丰州又已残破,近两年只有零星买卖。现在各部倒是存了些好马,官人若是有意,小的们倒是愿意卖到这里来。只是道路难达,转运困难,价钱只怕要贵一些。”
杜中宵道:“能有多贵?”
香布与身边几人商量了一番,道:“二十贯总是要的。我们都是好马,自该贵些。”
听了这话,杜中宵笑道:“便是二十贯,你们有多少,我可以买多少!”
河东路的好马大约就是二三十贯,如果到了京城,那就五十贯往上了。对于蕃部来说,二十贯算是天价,对于杜中宵来说,二十贯一匹军马,完全划得来。
内附
青山楼的酒筵进了近一个时辰,直到太阳西斜,才纷纷散去。杜中宵吩咐随从,给这些小首领每人一匹绢算作赏赐,以奖赏他们在家园残破,流离失所之时,还能心向朝廷。
边地绢数倍于内地,在这里极珍贵。一众小首领得了赏赐,个个心怀感激,赌咒发誓,要为朝廷效力。杜中宵温言抚慰,看着众人离去。
这一带的部族夹在三个大势力中间,摇来摆去是常态,他们口头上的效忠实际意义不大。实际上这些人中,不少人还有大宋封赐的官告,有的人机缘巧合,名义上的官阶比杜中宵还高。当然这种官既无俸禄,也无地位,只是一种自己人炫耀的人荣眷而已。现在大宋势弱,自己曾做过宋朝的什么官,就没有人提起。更不要说其中还有一部分,名义上既当着大宋的官,也做着契丹的官。
见大部分人上了渡船,向对岸而去,杜中宵笑着摇了摇头。如果自己把刚才的话当真,不定就把对岸几百里的地方,都当成了大宋国土,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。
与梁胜等人慢慢踱回军寨,杜中宵看这一带的店铺,多是汉人在做生意。下面的奴仆小厮,倒有不少异族人。到这里买货物的,除了一些军士,多是山里的蕃人。他们的装束不同,汉语不流利,一眼就可以看出来。山中放牧的日子非常艰苦,不断有蕃人逃到大宋境内。
到了军寨门口,杜中宵低声对身边的陶十七道:“前边酒楼里说话的那个香布,一直跟在身后,想来有事。你去吩咐一声,半个时辰之后,到住处来见我。”
陶十七叉手应诺,转身一看,果然在街道转角的地方看见香布的身影。
从酒楼出来,杜中宵就注意到香布没有跟其他小首领离开,而是跟在身后。杜中宵倒不怀疑他是细作,一是细作不会这么笨,再一个在酒楼里问话,感觉得出来他对大宋的感情很深。这不奇怪,这些蕃部迁来附近数百年了,一直都是归中原王朝统治,本就是中原子民。
西北的广大地域,分布最广泛的就是党项人,但不能认为党项人就心向党项。对他们来说,最重要的是自己部族,并没有统一的民族认识。特别是这一带跟汉人交流多的熟蕃,在他们眼里,中原的汉人要更亲近一些。那些剃发易服的蛮子,对他们烧杀掳掠,才是敌人。
元昊反叛之后,重点进攻的麟丰府地区,本来就是以党项人为主。虽为同族,也没耽误党项人大肆屠杀,抢掠财物。包括唐龙镇,如果不是丰州王家和府州折家统治不力,也不会有一部分叛入党项。
进了军寨,杜中宵略作吩咐,回到自己住处,把冯原唤了过来。
分宾主落座,杜中宵道:“今日周围看了一看,员外是这里的大商户啊。虽然看得不仔细,也看得出来,生意大过员外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