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式标着红红绿绿的批注,文件夹中堆着尚未处理的资料,可她盯着其中一段数字看了十分钟,脑子却像被贴上了透明胶带,模模糊糊,什么都进不去。
她知道原因。
隔壁那间客房,那道门后,那个人的存在,像一只老虎又像一只流浪狗。危险,却又有种令人心软的可怜。
所有杂乱心绪压得她喉咙发紧。手里的鼠标点了又点,文件跳来跳去,可她只记得起那头微弱的动静——
方才,雷耀扬脱下外套时衣料摩擦的声响,挂上衣架时轻微的金属碰撞声,洗漱时的水声,甚至连他放下手表、锁扣落在木头表面的清脆轻响,轻微的床垫陷落的响动…都被她敏感地一一捕捉。
她咬住下唇,恨自己竟然会去听那些声音。
可偏偏越怕,越清晰。
那个夏夜发生的一切,像梦魇一样纠缠她。
记得那晚,他躺在她廉价窄小的单人床上,宽阔肩背微驼,却像个突然被剥夺所有盔甲的斗士,他沉默得不自然,却又倔强地不肯说一句求助。
她收留了他,以为他只是累了,以为他只是需要有人陪。如今想起…却觉得自己当年愚蠢得可笑。
女人握着鼠标的指节收紧,胸腔里涌出的酸意像潮水。
但今夜,她还是让他留下了。
只是因为他看起来太累、太憔悴?只是因为那双眼在门外与自己有同样的挣扎?
还是因为…其实是自己从未真正学会狠下心拒绝他?意识到这点后,齐诗允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,按住自己的额头。
不行,这种心软太危险了。
是背叛,是堕落。是一次松动,就可能让他重回她的生活,就像一场不该再发生的连环事故。
她强迫自己继续工作,可字海胡乱跳动,像一张张嘲笑她软弱的脸。
胸口闷得发痛。
这一刻,她恨雷耀扬。但更恨自己永远对他狠不下心。
她不断告诫自己:今晚只是意外。仅此一次,明天醒来,就该恢复距离。
可这句自我催眠重复无数遍,心里仍旧有一块地方…被他那些失眠的剖白轻轻揪着。像旧伤,永远愈合不了。
直至凌晨一点多,齐诗允才慢慢有睡意。
明明知道客房离书房有一小段距离,可她偏偏能感收到那个人的存在…他像热源,像磁场,像一种不能触碰的危险。
她端着水杯走到书房门口,在黑夜中轻轻呼出一口气。她想确认他睡了,又怕他没睡。这一刻,她甚至为自己这种荒谬的情绪感到羞耻。
到底是谁在想他?是谁在心软?是谁在心猿意马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女仔?
——偏偏就是自己。
齐诗允闭上眼,让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板上。却又在一瞬间极度渴望那堵墙能消失。
但她不敢跨出去。也不敢让他越过。
因为他们之间,往前一步便是深渊。
最终,她还是轻轻退开,回到书桌前,像个情感阵线里的逃兵。
天亮得很快。
比起之前独自一人看日升月落,昨夜齐诗允睡得相对安稳。
当玄关那边传来脚步声、极轻的开水壶声和玻璃杯碰撞声时,她在床上睁开眼。
他醒了。早起。还有尽量不吵醒她的小心。
这些都是她太熟悉的习惯,她伸手捂住眼睛,逼自己冷静。却在起身时,不自觉走向浴室,梳了下有些蓬乱的头发。
对着明亮的镜子,她倏然怔住。
这举动竟然是因为怕自己看起来太憔悴太不修边幅?这种念头让她火大,她咬住发圈,立刻抬手把头发全部扎紧,冷着脸走出卧室。
厨房里,雷耀扬正在准备咖啡。白衬衫袖口挽至臂窝,动作安静且克制。
听见脚步声,他立刻转头。
就这一瞬间,两人都有些怔住。
他以为她会继续冷冰冰,她也没想到他会收敛到这种程度,只站在流理台前,不靠近、不说话、不打扰。
“早。”
他低声问候,声线沉稳。
齐诗允点点头,也只道:“早。”
空气暖得过分安静。她绕过他去拿水杯时,两人的肩膀只差几公分。可这如电流般的靠近,让她后背瞬间绷紧。但雷耀扬呼吸微轻,甚至主动往后挪了半步。
这是她没料到的,他竟然比她更克制。
她倒水时,手指轻微颤了一下。他目光扫到,心里一紧,却不敢问她是因为何故:
“我煮了咖啡,放在那边,你不想喝的话…我收走。”
“嗯。”
女人声音淡得像没睡醒,却带着一点点不经意的柔。
这一幕,像回到以前岁月静好的早晨,只差一个亲吻、一个拥抱,就能重新靠近。
但谁都不敢跨过去。
齐诗允怕自己一心软,就会被吞没。雷耀扬怕自己一靠近,她就会逃得更远。
一杯咖啡的距离,成为彼此之间最残忍的暧昧。
最终,是女人先转身:“我去洗漱。”
他轻轻点头:“好。”
但当她背过身那刻,雷耀扬的眼神却像被夜色余温烫过。愈发深沉渴望,压抑到几乎要裂开。
清晨的光线从百叶窗缝隙落进来,为客厅添了点暖意,也照亮了餐桌那几笼刚送来的莲香楼早茶。齐诗允走出主卧,闻到熟悉味道时微微一愣,而雷耀扬坐在桌旁,装作不经意般开口:
“刚刚叫的外送,怕你没时间吃早餐。”
他明明知道她喜欢这家店,却又表现得像是随口点的。就像往常许多个早晨的影子,却是现在他们都不愿拆穿的习惯残留。
齐诗允在对面坐下,保持着体面而安全的距离。
雷耀扬给她推来一份鱼翅灌汤饺,一盅椰皇燕窝炖鲜奶,都是她几乎不会变的点单。
“多谢。”
她淡淡说,语气含着刻意压下的公事化。男人不以为意,只是抬手为她斟了一杯热茶。
一张柚木餐桌隔开一米远距离,虽然两个人都只是默默咀嚼口中食物,但早餐的气氛比起昨日的晚餐实在松弛许多,吃到一半,雷耀扬终于抬眼,语气故作随意:
“最近有记者和外人……好像开始留意到我们分居的事。”
听到这开场白,齐诗允指尖顿了顿,茶杯差点碰响。她抬头看他,眼神保持冷静。她当然知道。她比谁都明白舆论的扩散速度和传播的毒性。
而雷耀扬见她不语,又继续道:
“我们突然分开……”
“外界怎么看…你是公关,比我更清楚。”
两句话,他把主导权抛回她手里,也让她无处躲藏。齐诗允微微蹙眉,放下筷子,沉声回应:
“不用你提醒,我会处理。”
男人盯着她,嘴角压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:
“我只怕你嫌麻烦。”
“你工作那么忙,我可以帮你清扫这些障碍。”
听过,她心口收缩了一瞬,感觉灌汤饺哽在喉咙难以下咽。他这个人,一如既往的心思缜密,所以在这种关键节点上,更是狡猾得她让恼火。
齐诗允思酌几秒,平静地深吸一口气表明态度:
“分居确实容易引起猜测,但我不想因为这些就重新住在一起。”
“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同你分开,所以下次麻烦雷生,不要再用类似的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