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太阳高挂在雪山顶上,映照得冰川闪闪发亮。山脚下冰冻的河流冰层融化,清澈见底的水流平缓流淌,像闪亮的绸缎子,温柔地包拢山川林海。
&esp;&esp;她在梦里化身为一只花豹,身形矫健,飞奔如风。她停在清澈的水流岸边,舔舐够了甘甜的山川雪水,愉悦地“嗷呜~”一声,纵深长跃,瞬间便跃入了大片胡杨林中,追逐慌张奔跑的黄羊。
&esp;&esp;身后传来同样慌张的奔跑声,追来的却不是跑昏了头的黄羊,而是同类。
&esp;&esp;一只毛色稀拉的小黑豹歪歪斜斜地在山林里奔跑。跑得笨拙,时不时地被树根磕绊到。她稍微放慢脚步等了两回,那笨蛋又摔了。
&esp;&esp;她不耐烦地甩下同类,往前纵身一跃。跃过胡杨林树梢,越过大半个山头,直接扑倒了黄羊。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谢明裳睁开眼时,依稀还能感觉到梦里喉咙间的血腥气。
&esp;&esp;黄羊被她咬破了喉咙,花豹尖利的牙齿刺破血肉,鲜血汩汩地流淌过喉管……
&esp;&esp;她撑起身,捂着喉咙低低地咳了起来。
&esp;&esp;梦里的雪山景象壮美,化身为麋鹿花豹的感觉其实很不错,但梦境的走向有时让人一言难尽。
&esp;&esp;喉咙干渴得厉害。
&esp;&esp;她咳得满嗓子都是血腥气。
&esp;&esp;初夏的晨光映进屋里,天已亮了。垂下的描金帐子外头,影影绰绰闪过两个窈窕的影子。
&esp;&esp;谢明裳隔着纱帐冷淡地看着。
&esp;&esp;身子骨不错,也不知是四位女官里头的哪两个。昨晚才挨了板子,今早居然还能无事人般站在屋里,照常服侍。
&esp;&esp;相看两厌,却不得不相见。心底满怀怨憎,表面笑脸迎人。
&esp;&esp;只想一想,屋里的空气都仿佛淬了毒。
&esp;&esp;“今天不必你们服侍了。”谢明裳靠着床头,沙哑道:
&esp;&esp;“有人问起,便说是我吩咐的,不想看你们的脸。都走远些。”
&esp;&esp;屋里的两个身影却并没有走远,反倒靠近几步。
&esp;&esp;有个陌生的少女嗓音怯生生地说,“娘子的声音有些哑,可要喝水?”
&esp;&esp;谢明裳诧异起来,听声音居然不是女官中的任何一个。
&esp;&esp;“你们是谁。”
&esp;&esp;“奴等原本就是王府里的人,平日负责守后院一小片林子。原主人搬走得匆忙,把奴二人漏下了,新主人昨晚寻了奴来伺候娘子……”
&esp;&esp;又是原主人,又是新主人,什么乱七八
&esp;&esp;糟的?谢明裳听得不大明白,但她懒得深究了。
&esp;&esp;总归是这河间王府里的人。
&esp;&esp;“不许过来。”
&esp;&esp;她沉沉地又睡了过去。梦里四处撒欢儿的感觉太好,她不太想醒来。
&esp;&esp;不知睡了多久,有人在耳边喊她,轻轻地推她,试图把她从睡梦中叫醒。她闭着眼不愿醒。
&esp;&esp;既然推不醒她,便有人试图把她扶起身喂水。
&esp;&esp;她紧咬住牙关。
&esp;&esp;瓷匙撬不动嘴唇,温水顺着尖尖的下颌滑落下去衣襟。
&esp;&esp;有人慌忙拿来细布巾手忙脚乱擦拭一通,她闭着眼不搭理。之后不管如何地喂,始终喂不进一口。
&esp;&esp;耳边嗡嗡的,许多人在屋里同时说话。依稀有个少女嗓音带着哭腔回禀:
&esp;&esp;“拒绝进食饮水,从早晨到晚上水都未喝一口。灌也灌不进……”
&esp;&esp;有个声音低沉地说了句什么。满屋的人声都消失了。
&esp;&esp;一只有力的手臂挽住她的后背,半搂半抱起身,又有人拿汤匙抵在她唇边,试图喂食汤水。
&esp;&esp;她反应很剧烈地闭拢嘴唇,把瓷匙顶了出去。
&esp;&esp;汤水沿着唇角漫溢。
&esp;&esp;味道苦涩里带清香,像家里配置的虎骨药酒。谢明裳心里惋惜地想,可惜了,药酒好贵的。
&esp;&esp;想归想,嘴唇依旧紧紧地闭拢着。
&esp;&esp;从她迟迟不愿自梦里醒来的一刻,有些事便注定了。
&esp;&esp;在谢家时,家里有爹娘兄嫂,有兰夏和鹿鸣。他们照顾着她,她回应他们的照顾。
&esp;&esp;哪怕入宫那段日子,身边还有五娘玉翘。谢玉翘依赖着她,她回应着玉翘的依赖。
&esp;&esp;但此时此刻,身在河间王府,她既看不到前路,也不剩下任何留恋。
&esp;&esp;她抗拒河间王府后院的一切,包括药酒,包括她自己。
&esp;&esp;她不属于这里,她自有归宿。
&esp;&esp;有手指试图撬开她的嘴唇。她反应同样剧烈地闭拢嘴唇,咬紧牙关。
&esp;&esp;咬的太紧,几乎耗费她全部的力气。探进来的手指却同样地坚持,持续地试图撬开她抿紧的唇,打开牙关。
&esp;&esp;她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咬住侵入的手指,就如梦中咬住黄羊的咽喉。
&esp;&esp;喉管真实地尝到了鲜血的血腥味。
&esp;&esp;狠咬住不知多久,直到咬不动了,她的牙关才微微松开一条线。
&esp;&esp;受伤流血的手指停在原处不动,仿佛被咬得躺倒不能动弹的驯服猎物。谢明裳在半昏沉间也觉得很满意,牙尖又微微地松开一点。
&esp;&esp;有条柔软温热的东西从牙关松开的缝隙顶了进来。
&esp;&esp;送进苦涩回甘的药酒。
&esp;&esp;第26章 他性子酷烈得多
&esp;&esp;谢明裳半夜惊醒过来。
&esp;&esp;仿佛眼前移去纱雾,身体重新开始运转。
&esp;&esp;她感觉到了空荡荡的肠胃饥饿,喉咙干渴,身上难受。她止不住地咳嗽几声,翻了个身。
&esp;&esp;床上翻身的动作骤然停顿在半途。
&esp;&esp;她身边躺了个人。
&esp;&esp;室内昏暗,放下的帐子外头留了一盏油灯。灯光小如黄豆,映进床里,只模糊地映出男人宽阔的肩背轮廓。
&esp;&esp;男人背对油灯侧睡着,面朝着她。一只手臂还压着她散乱的发尾。谢明裳翻个身的功夫,发尾就被扯到了。
&esp;&esp;咳嗽的动静已经惊醒了睡在身边的人,男人倏然睁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