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“爱、人。”
&esp;&esp;商队头领在默默观察谢不归三天后,确定以及肯定,这个看上去目空一切的郎君、私底下被大家谑称为“烈焰里永不融化的坚冰”,坠入爱河了。
&esp;&esp;头领点破这件事的时候,谢不归冷漠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和迷茫:
&esp;&esp;“我喜欢她?”他像是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,反复咀嚼着“喜欢”这两个字的含义。
&esp;&esp;“你不喜欢她?”
&esp;&esp;商队头领说这句话的语气完全是反问,他拍着大腿说:“你不喜欢那个小娘子,你平时都是皱着眉跟我们讲话,转头跟她说话就面带微笑,啧啧啧。”
&esp;&esp;头领在空气里比划着,末了又啧啧有声地加上一句,“眉眼俱笑。一副不值钱的样子,”他挤眉弄眼,拍了拍谢不归的肩膀,揶揄道,“你跟那小娘子的好事几时能成?兄弟们就等着喝你小子的喜酒了。”
&esp;&esp;谢不归蜷曲的长睫一颤,似乎不理解这些合乎世俗的暗示:“好事?”
&esp;&esp;头领浓眉一竖,眼睛瞪的像铜铃:“人家小娘子一颗心扑你身上了,你还想不负责任不成?堂堂男子汉大丈夫,可不能做那始乱终弃的勾当啊!”
&esp;&esp;夫。
&esp;&esp;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听上去极为新鲜的字眼。
&esp;&esp;于是,他开始观察这世上的其他夫妻是怎样相处、交谈、生活。
&esp;&esp;他不遗余力地跟踪了好几对夫妻,比他过去行兵布阵时还要专心致志,废寝忘食,甚至分门别类,整理出来一本小札。
&esp;&esp;一连七日埋头于此,再见到她时是在一个春光烂漫的天气,他刚提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,她愣了一下,扭头就走。
&esp;&esp;他阔步追上去。
&esp;&esp;“你去哪里了!”过了好久,少女才肯停下来,瓮声瓮气地开口,绣着蝴蝶的脚尖一直压着地面反复碾磨,“无缘无故玩什么消失!”
&esp;&esp;“我还以为你、你回中原了!”她倏地抬头,睫毛下方有一颗小小的透明的水珠,让人想要抓到手里,“你要是敢就这么走了,那我、我就不要你了!”
&esp;&esp;眼圈和鼻子都红红的。
&esp;&esp;他心中一痛。
&esp;&esp;紧接着又是一种古怪的愉悦。
&esp;&esp;所谓的“喜欢”大约就是希望对方也疯狂地想要占有他吧。
&esp;&esp;他想要她的占有欲,对他的占有欲,能再强烈一点就更好了,最好强烈到恨不得占据他的一整个生命。
&esp;&esp;灵魂到身体都被她所私有。
&esp;&esp;谢不归长长久久地注视着她微红的脸庞。
&esp;&esp;初见她的第一眼,他就在想,这个人如果爱我。
&esp;&esp;如果她爱我,我就成为这世上最完美的人——
&esp;&esp;来配她。
&esp;&esp;第70章 070
&esp;&esp;070
&esp;&esp;世上最完美的人……
&esp;&esp;世人对此早有定义。
&esp;&esp;他们把完美的人称作:君子。
&esp;&esp;而在谢不归的认知中, 能真正配得上这两个字的男子,唯有一人——
&esp;&esp;谢知还。
&esp;&esp;那个如世家美玉般无瑕的男子,君子风度, 世人称颂。凡见过他的人, 无不赞叹其品貌无双,风度卓绝。
&esp;&esp;谢不归从小就明白, 自己永远也无法成为谢知还那样的人。
&esp;&esp;他只能模仿。
&esp;&esp;他学着谢知还青涩温和的模样,在书房里手执圣贤书,正正经经地跟她说话, 连多对视一眼都会红着脸匆匆移开目光。
&esp;&esp;他学着谢知还博学多才的样子,与妻子赌书泼茶,谈经论道。
&esp;&esp;他学着谢知还待人接物的分寸感, 在宴席上谈笑风生, 举止得体, 谦谦有礼。
&esp;&esp;他披上谦谦君子的画皮, 努力让自己变成谢知还的影子。
&esp;&esp;然而, 无论他如何努力, 他始终无法真正成为谢知还那样的人。
&esp;&esp;用整整七年的时间, 谢不归不断加深并固化了一个认知:
&esp;&esp;她爱的,永远只会是像谢知还那样完美的君子。
&esp;&esp;而他自己,那个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己, 是不被任何人渴望和接受的。
&esp;&esp;他的内心深处, 那个最真实的自己——那个自私、偏执、渴望占有她一切的自己。
&esp;&esp;他渴望将她禁锢在自己的领地,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。
&esp;&esp;他用尽手段,不问道德, 只为了达到这个目的。
&esp;&esp;他以为,只要他机关算尽, 就能让她爱上他,或者,至少让她离不开他。
&esp;&esp;可世事并不能如他所愿。
&esp;&esp;就像是晴和雨,都有天意,有些人的精神,永远也无法禁锢。
&esp;&esp;她最终还是离开了他。
&esp;&esp;以一种近乎于决绝、惨烈、凶悍的方式。
&esp;&esp;谢不归一生中只见她穿过三次红衣。
&esp;&esp;第一次是湖边初见,一蓬热烈的如同心脏的红。
&esp;&esp;第二次是新婚燕尔,胭脂虫染就的嫁衣,潮热的红唇,舔舐着他肌肤和灵魂的火焰。
&esp;&esp;第三次是……
&esp;&esp;雪夜,
&esp;&esp;死别。
&esp;&esp;-
&esp;&esp;三年前,发妻的头七之夜,他尚且身在仙游观中。
&esp;&esp;月光如霜,笼罩着寂静的道观。
&esp;&esp;夜幕低垂,寒鸦啼鸣,遗芳梦室内,烛火微弱,映照着香案上那座古朴的博山炉,炉中插着一炷香,形状如燕卵般大小,颜色黑如桑椹。
&esp;&esp;一名方士身着玄色道袍,手持拂尘,缓步上前,恭敬地站在谢不归身后。
&esp;&esp;“陛下,此乃返魂香。”方士嗓音低哑,“点燃此香,烟雾便会引领娘娘的魂魄至此。”
&esp;&esp;谢不归披着一件道袍,白玉似的脸庞低垂着,眼底无波无澜。
&esp;&esp;他伸出手,指尖微微颤抖着拿起火折子,点燃了那柱返魂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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