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顾鉴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有多远，就像是他也不清楚自己滚下来到底滚了有多少阶一样。顾鉴眼中的景物从无变化，不论是他身侧的云，还是他身前的长阶。
&esp;&esp;他好像已经走了无数的路，又好像始终都在原地停留。有时顾鉴停下休息时，常常会产生一种幻觉，之前的歇斯底里仿佛都只是他一场荒唐的梦，它们或许从未发生过，大抵他只是陷入了自己心中的魔障而已。
&esp;&esp;顾鉴在天阶上仰躺倒，他将双臂枕在脑后，望着眼前好像永世不变的天顶，发现自己的心中，居然已经透支到连疲惫的感觉都消失了。
&esp;&esp;如果说，他唯一还能够转动起脑子想些什么，大约也就只有奚未央了。
&esp;&esp;顾鉴想念奚未央本人，他的心里有满腹的怨念与委屈，想要对着奚未央痛骂。
&esp;&esp;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，奚未央为什么要用这样毁人神志的法子来磋磨他?
&esp;&esp;顾鉴真的好恨。
&esp;&esp;他想不明白，奚未央怎么能对他做这种事情?这里是奚未央的识海，顾鉴都做了些什么事，恐怕奚未央比顾鉴本人更一览无余。顾鉴咬牙切齿、辗转反侧，奚未央他怎么就能忍心的呢?
&esp;&esp;顾鉴越是想，越是觉得意难平，他忍不住坐起身，心里想要对着奚未央放狠话，可是顾鉴在肚子里搜刮一圈，愣是想不出来，究竟说什么才算是狠话，最后只能悻悻的重新又躺回去。顾鉴忽然觉得困倦。
&esp;&esp;这实在算是一件稀奇的事情，他如今不过只是一道神念，且是在奚未央的识海之中，竟然会感到困倦?
&esp;&esp;顾鉴忍不住说道：奚未央，你终于肯发发慈悲，让我休息一会儿了吗?
&esp;&esp;原来，你真的一直都在看
&esp;&esp;顾鉴侧过头，看见一双从长阶上踏下来的皮质玄色长靴。
&esp;&esp;他的心脏猛地一跳，想要起身，身体却显得重若千钧，他的意识早已经操纵不了，顾鉴只能在自己神识消散以前，努力的睁大眼睛，想要去将奚未央看得更清楚一些，可是，来不及了。
&esp;&esp;斑驳的黑暗彻底将顾鉴的视线掩盖，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着他，将他往一个很重，很深的地方拽，顾鉴潜意识想要挣扎，但却动弹不得，只能清晰感受着自己的沉没，他用力大口的呼吸，如同搁浅的鱼，身体控制不住的用力一挣
&esp;&esp;这一次，顾鉴终于清晰的听见了，奚未央说话的声音。
&esp;&esp;不再是遥远的传音，而是奚未央真真切切的话音。奚未央的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掺杂的情绪，他只是在纯粹的表述着一个事实：你终于醒了。
&esp;&esp;顾鉴：
&esp;&esp;顾鉴听见这句话，在努力转动自己僵硬的脖颈，他看见了床对面窗下盘膝而坐的奚未央，只觉得心里气不打一处来。
&esp;&esp;顾鉴的四肢骨骼好似生了锈，做任何动作都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麻木感，他如同一个不大灵活的木偶一般，迟缓的掀开了身上的被子，然后慢吞吞坐起身，顾鉴的声音带着种久不开口的喑哑，他罕见的冲着奚未央阴阳怪气：你终于舍得放过我了?
&esp;&esp;奚未央缓缓睁开了眼，他静静地看向顾鉴，说：你认为我在故意折磨你?
&esp;&esp;顾鉴低哼了一声，说：我没有这样讲过。
&esp;&esp;虽然的确很折磨，但要说故意折磨，顾鉴是真的从未如此想过。
&esp;&esp;奚未央问顾鉴：你为何不愿进阶。
&esp;&esp;奚未央说：顾鉴，你又是哭、又是骂，心不甘情不愿的自以为爬了许多路，难道就没有发现，你周遭所能看见的景象，从来都没有发生改变吗?
&esp;&esp;顾鉴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，但是当由奚未央亲口说破时，顾鉴仍旧觉得嘲弄，他对自己感到失望：原来，我果然一直都在原地打转。
&esp;&esp;我中途摔下去的那一次，也是你安排的吧?
&esp;&esp;奚未央点头，说：是。
&esp;&esp;他再一次认真的问顾鉴：你为何不愿进阶?
&esp;&esp;只因为恐惧不能够完整的剔除你体内的魔灵吗?奚未央说：这真是荒唐!
&esp;&esp;奚未央觉得，顾鉴的想法简直就是可笑至极，顾鉴，你因为恐惧不能够完整的剔除体内的魔灵，所以你现在就宁可长长久久的养着它吗?
&esp;&esp;难道你只要驻足不前，它就会从你的体内消失吗?
&esp;&esp;顾鉴在天阶之上挣扎了多久，奚未央就沉默的望了他多久，他看着顾鉴彷徨、恐惧、最后崩溃的大哭。奚未央觉得心疼，同时却又对顾鉴心存期待，他以为顾鉴终有一刻，能够看得穿、想得开，可是顾鉴始终困于己心，画地为牢。
&esp;&esp;怎么可能不失望呢?
&esp;&esp;奚未央想要骂顾鉴愚蠢、懦弱，想要对顾鉴直言自己对他的失望，可是话到了唇边，奚未央终究还是不忍心真的将这些重话说出口。他默然许久，最后，也只说出来了一句：阿镜，你好自为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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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作者有话说：皎皎：虽然很失望，但是想想他也怪可怜的还是说不出口，但凡换一个人，就叫他自生自灭了
&esp;&esp;镜子：抹眼泪，心酸，委屈
&esp;&esp;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，我会继续努力的!
&esp;&esp;第144章
&esp;&esp;奚未央忍不住想, 如果顾鉴只是他的徒弟，那该有多方便。
&esp;&esp;如果顾鉴只是他的徒弟，遇见这样的情况, 奚未央根本就不会有所犹豫。
&esp;&esp;面对执迷不悟, 无法度化的人，最简单粗暴的方法，莫过于直接把他打醒。
&esp;&esp;虽然人不能一概而论作犯贱，但是的的确确，奚未央曾见识过许多这样的人，他们每日里长吁短叹, 看似有数之不尽的烦扰，然而追根究底, 他们烦恼的源头无外乎几种可能, 譬如，日子太好过了，所以犯矫情。
&esp;&esp;这样的话说出口来不好听，容易引发争执, 所以奚未央也没什么好讲的。何况顾鉴的性格并非一朝一日能养成和改变, 他在小的时候, 脑子里想事情就多, 如今依旧是瞻前顾后。奚未央私心里觉得这并不是顾鉴的错, 他这个做师尊的, 也有很大的责任。
&esp;&esp;顾鉴还小的时候，奚未央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分出太多的精力，反而还总是去对顾鉴说，自己不求他将来做出什么成就，只要平安快乐就好。这样的话哪怕奚未央的确是发自真心, 可如今想来，他的确也不该总对顾鉴说出口，心里怎样做的打算，其实放在心里就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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