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他想要眼睛,想要能反抗所有不公所有不平的武力。
&esp;&esp;奚接了盆清水,蹲在边上再度扒拉开眼皮临水观察。
&esp;&esp;试图从瞳孔深处找寻到一丝可能性。
&esp;&esp;“怎么啦?是不舒服吗?”
&esp;&esp;那人不经意出现在身后,“这么漂亮的眼睛,可不要掰坏了,我看看,进沙子了?”
&esp;&esp;他小声说不是,却也任由她捧起脸认真摆弄。
&esp;&esp;“我的双眼,和别人的不太一样……”
&esp;&esp;奚将自己瞳眸异常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。
&esp;&esp;对方貌似才留意到这点不同之处,纳罕地凑近了细看:“真的诶,你的眼睛没有颜色。”
&esp;&esp;少年忽然说:“姐姐,你这么神通广大,知道有什么办法,能让我的眼开窍吗?”
&esp;&esp;“我不明白,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是例外……我想要变得很厉害,像伍大叔、阿蒙哥那样厉害。”
&esp;&esp;她隐约被他并不出彩的瞳色闪了一下,垂眸静静思索。
&esp;&esp;“我对你们部族的事并不了解……”
&esp;&esp;“不过,你想变厉害的话,我可以教你修炼。”
&esp;&esp;她眼角透出狡黠的光,“姐姐会很多特别特别凶猛的术法哦。”
&esp;&esp;每天空地上的集会结束,奚都会留下来,由她亲自指点两个时辰。
&esp;&esp;跟教族人的防身术有明显区别,她教得十分细致,从吐纳到符文咒术,再到引气到阵法。
&esp;&esp;哪怕自己学得磕磕巴巴,她也从不介怀,一句一句,几乎掰开揉碎了给他讲解。
&esp;&esp;寒冬腊月的深夜,两个人发丝上附着一层细碎的冰霜。
&esp;&esp;刚练完一日的功课,她忙拉他去火边暖暖,拍去肩头的霜雪,“快快快,今天好冷,你别冻坏了。”
&esp;&esp;奚冷不防被她捉住手,轻轻地往里呵气。
&esp;&esp;温热的暖意带着微微的湿润浸透指尖。
&esp;&esp;他倏忽打了个激灵,宛如从心房顺着经脉涌向周身四方,将最尖锐的寒冰都化了个一干二净。
&esp;&esp;而目之所及,她鬓角分明还有未融的霜露。
&esp;&esp;少年旋即拿两手捧住她的,低头有样学样地用吐息暖了暖。
&esp;&esp;“唉。”她不以为意地笑起来,“我又没那么容易伤风受凉。”
&esp;&esp;火堆里正烤着两个红薯,她拿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到外面,一边喊烫一边手忙脚乱地分开,递了一半给他。
&esp;&esp;彼时陷在群山中的村落已然睡下,寂静的空地上烧着明亮的火光,头顶的星辰凄清又苍茫。
&esp;&esp;奚捧着手里的红薯,坐在她旁边,没吃两口,便悄悄摊开掌心,沉默而眷恋地握了握。
&esp;&esp;“其实我发现。”
&esp;&esp;她突然开了口,少年慌忙将手缩回去,“你挺有学剑的天赋,有没有想过以后走剑道?”
&esp;&esp;他愣了愣:“学剑?”
&esp;&esp;“是啊,练剑可是许多人的首选,学成之后可威风了。”她在半空比划两下,“能在天上飞来飞去,打起架毁天灭地,姿态也比别人潇洒。”
&esp;&esp;“你生得这么清秀,今后长大了,骨架长开了,持剑而立,一定特别好看。”
&esp;&esp;少年闻言不假思索:“那,姐姐教我练剑吧,我要学剑。”
&esp;&esp;“可是我不会剑术啊……”
&esp;&esp;她深表遗憾地一歪头,“不过我见你们族中也有剑道高手的,你若感兴趣,不妨向他们请教请教。”
&esp;&esp;等到开春化雪之时,奚仍然没能得到一双所向无敌的眼睛,但他每日忙得不可开交,修行、背书、练剑,充实得让他已经忘记了当初对异能的执著。
&esp;&esp;而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,“琳姑娘”俨然快成了半个岐山人。
&esp;&esp;她容貌本就明艳纯净,又有恩于部族,从上到下没有不喜欢她的。
&esp;&esp;偶尔奚从村子的一角经过,远远能瞧见那些二十出头的守村人找着各种理由围坐在她旁边,听她说话。
&esp;&esp;族中的青年们身形高挑,体格劲瘦修长,看到他们在阳光下有说有笑地谈天说地,他竟隐隐生出些许羡慕。
&esp;&esp;又自觉羡慕得毫无道理。
&esp;&esp;只暗暗地盼着自己能快点长大。
&esp;&esp;想着有一天,比她高,比族中的守村人还要再高一些,可以在下雨时轻而易举地替她撑一把伞。
&esp;&esp;那段年月漫长又忙碌,对于时间的概念无端变得十分模糊,他记不清她住了多少个冬夏,抑或多少个春秋。
&esp;&esp;到后面渐渐的,岐山人自己都要忘了她来自外乡。
&esp;&esp;某一年,盛夏格外凉爽,正逢族中一对新人成婚。
&esp;&esp;部族里的人口不多,这种喜事几年也轮不到一回,连奚也是有记忆起头一遭遇上。
&esp;&esp;村子将这场喜宴办得格外隆重,堪称倾尽所能。
&esp;&esp;族长给她留的位子很好,他于是让她拉着也跟着沾了一回光。
&esp;&esp;悠扬的乐声迎风回荡,当仪式进行到最后一步时,场上的青年男女在周遭此起彼伏地祝贺中各自掀开了衣襟的一角,由对方印下一道齿痕。
&esp;&esp;对于岐山人而言,这就是一生一世。
&esp;&esp;礼成的瞬间,热烈的鼓掌和哨音立刻喧天而响。
&esp;&esp;喊声雷动。
&esp;&esp;身侧听到她由衷地抚掌感慨:
&esp;&esp;“是那个叫做‘连理枝’的秘术吗?久闻其名,今天终于有机会亲眼一见了。”
&esp;&esp;少年的目光却不知为何被这一幕吸引住,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