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位人族天子的真容,苏灵将箩筐放在地上,摇醒了她。
“啊?”
涂婉兮用爪背揉着眼睛,眼皮直打架。
“我们到了,你看,一旦跨出这条线,我们就要离开幻境了。”
顺着苏灵所指的方向看去,涂婉兮看到一条清晰的白线,白线下方则有一个代表九尾白狐的标识。
她蓦地清醒了。
听苏灵说,人族天子每年都要带领亲眷和大臣来此秋猎,表面上是远离繁忙政事,放松心情,实际上却是考察自己的皇儿是否出色,大臣是否忠心。
涂婉兮听不懂这些,她只知道,自己就要看到那位不可一世、威风凛凛的天子了!
眼下,三只体型比成年体小一圈的半大赤狐和一只赤狐幼崽,正屏息躲在灌木丛中,以待人族的到来。
至于为何是赤色?这是先祖规定的——九尾白狐的毛发太过显眼,在外还是伪装成别的灵智未开的狐族为妙。
且苏灵先前探查过,这块地方虽位于狩猎场内,却是边缘地区,足够隐蔽。
只要不出意外,绝对不会被发现。
“你答应过我的,看到天子就走。”
涂婉兮哪还听得进别人在说什么,自出了幻境,她瞧什么都新鲜。天空似乎更蓝更广阔,林子里的鸟叫声更丰富悦耳,她一路又蹦又跳,连幻境都不想回了。但涂婉兮很快看腻千篇一律的景色,这会儿将全部心思放在了人族将会出现的地方,眼睛瞪得圆圆的,连眨都不眨一下。
不过一刻钟。大地微颤,尘土飞扬,一阵不绝的马蹄踏地声。带头的将士们手握缰绳,身着戎装,面部肌肉绷紧,神情严肃。
“哇,好气派。”
紧随其后的是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,皮肤大多白净,面上虽带着浅笑,可涂婉兮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伪装,他们分明在害怕别的什么东西。
这个天子,就这么令人胆寒吗?
涂婉兮越发好奇了。可所谓期待有多大,失望就有多大。
好不容易盼来一句“皇上驾到”,在众人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”的呼喊声中,涂婉兮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位雄姿英发的豪杰,然而她错了。被众人簇拥而出的,仅仅是个年迈的老头。发须尽白,形容枯燥,走路甚至需要人搀扶。
怎么看,都是半截身子进了土的老人,更不像能活一万岁的样子。
会不会有什么事搞错了?
“看完心心念念的天子,可以回去了吗?”
苏灵将爪子搭在涂婉兮背上,一脸“早知如此”。再怎么说,她也是成年狐妖,不若涂婉兮这般天真。人类寿命不过百年,就算是被众人高呼“万岁爷”的皇帝也不能避免。
这么简单的道理,她还是明白的。
“唉,我知道你会失望,但你要知道,很多事不能遂我们的愿,要学会去接——”
“不可能。”
苏灵话音未落,爪子底下的小狐狸忽的一震,倏地窜了出去,直奔更靠近人族的灌木丛。
“涂婉兮!你疯了吗!”
苏灵本欲立刻追上去拦下她,可才跑出几步,不远处便传来声势浩大的振鼓声,林间鸟兽惊起,四处逃窜。她也不能避免,本能地压低身子直往后撤——
秋猎开始了。
完了,酿下大错了。
“你们两个别愣着,快回去寻求支援!”
“是、是!”
苏灵目送涂婉兮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尘土深处,心口揪成一团。她第一次诚心诚意地祈祷——
“神灵在上,求您保佑婉兮。”
涂婉兮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,脑子一热,腿就自己跑了出去。直到藏进离人群不过几十个身位的灌木丛,她才回过神来。
前方几个身披盔甲的年轻人正翻身上马,拉弓搭箭。
这会儿,她真真切切地明白“退避”和“害怕”二字怎写了。
“怎么办?怎么办?”
她在心底呼喊着阿翁阿娘,两只爪子捂着耳朵,夹着尾巴,小小的身子蜷成一个毛团,筛子似得抖个不停,恨不得钻到地里。
什么天子不天子,她再也不想看了。
不知多少次,马匹奔跑略过的风与她擦肩而过,光是听到箭矢临空而过的呼啸声,其他动物被射中后的挣扎声,闻到空气里混在一起的浓烈汗味、土腥味和血腥味,涂婉兮便不自觉被吓出泪来。
该说她运气好么?年龄小,体型也小。是以没人能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,躲藏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白狐幼崽。
赤日炎炎,日头升高,温度也在随之上升。
“六殿下真是好箭术!”
“八殿下今日收获颇丰!”
“王将军的二公子也是不遑多让!”
“……”
白狐听觉出众,纵使捂住了耳朵,人群中的议论声还是一一涌入了涂婉兮的耳朵。她的毛发皆被汗浸湿了,半是因为热,半是吓的。
这些人都不热吗?怎么还不休息?
涂婉兮候得四肢脱力,整个身子都虚脱了。偏偏右腿还有些麻,几乎失去知觉,她便下意识动了动。
就这么一下,灌木丛簌簌作响,带着细小汗珠的赤色毛发在日光照耀下煞是刺眼。
刹那间,一支利箭随着松开的绷紧弓弦划空而过。
涂婉兮还未来得及收回腿,只觉得靠近肋骨的地方一疼,剧痛瞬间蔓延至每一根神经。
“咿——”
与此同时,一次响亮的鸣鼓声起——
秋猎结束。
被揪着后颈抓起时,涂婉兮看到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脸,眼睛亮闪闪的,好似她是什么好东西。
涂婉兮奋力扑腾了两下,不过是对着空气划拳,非但未伤到男子分毫,反而令他更兴奋了。
他跑到一个被重兵把守的营帐前,脱下头盔、佩剑和弓箭,交给门口的兵士,随即走进帐中。
“儿臣参见父皇!”
“免礼,赐座。”
这是涂婉兮第一次听到天子的声音,铿锵有力,苍老却有威严。
“谢父皇!”
男子入座,手上的动作也不见轻,涂婉兮疼得眼前发黑,几快失去意识。
“听李公公说,怀礼今日猎得三雉二鹿一兔,收获颇丰。”
“陛下,在收猎前一刻,八殿下还猎得一只赤狐,共计三稚二鹿一兔一狐才是,老奴方才才得到的消息,忘陛下恕罪。”
“不碍事。至于李公公说的赤狐,可就是你手上这一只?”
涂婉兮感受到老皇帝投来的目光,呜呜咽咽了几声,扑簌落下几滴泪。
这并未获得任何同情,除了——
“父皇,这只小狐狸是在哭吗?”
是一道稚嫩的童声,涂婉兮迎着摩挲泪眼看去,说话的是一孩童,身着轻薄绸缎制成的浅红圆领袍和束腿长裤,腰系穿有云纹玉饰的绸带束腰,脖子上挂着一把银制镂空长命锁。长相秀气,两股发束向上盘起,顶部用浅黄丝带固定。
涂婉兮不了解人类孩童是如何穿着打扮的,因此,她一时竟没看出这个小孩是男是女。
但应该,是个心善的。
涂婉兮使尽全身力气朝这个孩子的方向扑腾,张嘴发出嘤嘤哭声。
不想这个叶怀礼却是无情。
“阿玄想多了,畜生怎会哭呢?”
他又看向老皇帝,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