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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(1 / 2)

谢质抬眼望向他,确认了他的用意。方才踟躇的目光再变而为孤凄,月光之下犹显面色雪白。

秦维勉狠下心,别过脸。

谢质作揖无话而去。秦维勉看向他离去的背影,只觉心中酸苦不堪,如一条被人用力拧绞的绳子。

他缓缓落入椅中,挥手令下人退去。月光将窗棂投在地上,青琐一环一环。

秦维勉重重垂目。

这条路比地预想的还要不易。他从小便知炎凉冷暖,因此最不愿负人,如今却不得不暂负他最不该负的人。

即使没有贺云津那声提醒,他也该这么做。身为主上,自该不偏不倚,公正无私,使臣下各有所望,各得其宜。

官职、金银、声名都是小事,可偏偏贺云津冀望的东西太刁钻,现在是要他将心都收起来,从此只做一个公正持中、调壹上下的主公了。

可谁又真能做到鉴空衡平呢?

秦维勉并非脆弱之人,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不自怨自艾。他选的这条路艰难无比,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力将这些忠心跟随他的人今后好好地带回来。

至于儿女情长,实在微不足道,缓缓就是。

过了几日,秦维勉果然给贺云津授予了校尉之职。贺云津领了官服印绶,自己也觉得好笑。

从前朝廷招安之时,许诺封他一个三品的征北将军他尚且不肯折腰,如今要从这么低的职级做起了。

不过他是燕王府的属官,那是秦维勉的部下,也不算他失了气节。

领了官职之后,自然少不了和同僚一番饮宴交游。隔三差五贺云津便去指导秦维勉武艺,偶有几次遇见了谢质,贺云津便感到一股敌意。

自然从前谢质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的,但那更像是一种优渥之人的轻蔑,但如今则是实实在在将他当作了威胁了。

歇息之时,秦维勉命人奉茶,高声唤他“济之”,谢质在边上听见,眼睛瞪得像老牛一般大。秦维勉又唤谢质来,笑道:

“希文,今后你也该跟济之学些武艺才好,尤其是那马上功夫,千万不能荒疏了。”

“殿下放心,改天我也教希文几招就是。”

“那是极好,希文,你可一定记得。或者你就到我府上来,你我一起习练,既省了济之的工夫,你我相伴也有些趣处,如何?”

谢质咬牙切齿:“那便多谢殿下,——和济之了。”

贺云津很高兴。

谢质忽而对他如此敌视,定是在秦维勉那里碰了钉子。以前他不过一个凭空出现的野道人,秦维勉身边那么多故交、挚友、血亲,如今谢质偏偏将他当作大敌,岂不说明他大有希望了吗?

上辈子的正缘那也是正缘,岂是容易被打败的!

而秦维勉这些日子则忙于筹备封王典礼。

以贺云津的身份自然是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盛事。那一日他立于云头,见到祭坛之上仪仗威严,群容肃穆。

秦维勉自人群之中走来,身上黼黻重重,头戴九琉白珠,腰间悬着一套组玉,比平时又更华美庄严了许多。

从前云舸的穿戴都是朴而又素,显得人轻灵清空。如今这样华贵繁复,便显得矜严庄重。

可偏偏这面孔比从前他们初见之时还要稚嫩。贺云津见了便觉心酸,也不知道前头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。

他必得守望好此人才行。

秦维勉也被这一套礼仪拘束得累了,典礼过后又进宫谢恩,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府上,这才想起肩膀为何如此酸痛。

前几日贺云津一直在教他使用马刀,那全是臂膀上的功夫。日日习练之时还不觉得,稍停了两日便酸痛得厉害了。

秦维勉盥手更衣之后便让下人捏肩,正好此时人报说贺校尉来了。

等贺云津到了眼前,秦维勉笑道:“贺校尉何事?”

贺云津也没什么要紧事,不过是多日不见,心中思念罢了。他故意不答:

“二殿下何必戏弄在下呢。”

秦维勉知道他说的是称谓问题。如今私下里,确实没必要以官职相称,他不过是故意逗贺云津。

不知怎么回事,他如今也爱同贺云津调笑了。

“济之坐吧。”

秦维勉说完便叫侍者取了书信未看,似乎是知道贺云津没有正事一样。

房中也无人说话,秦维勉看着这两日的信笺,下人在身后给他捏肩,贺云津在一旁看着。

忽听贺云津道:“这样不对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这手法不对。”

秦维勉疑惑抬头,正要询问,就见贺云津起身走了过来,挥手让下人退下。

那下人倒不是听贺云津的话,只是人已经到了近前,生生将他挤走了。

贺云津将手放到秦维勉肩上,揉按起来。

秦维勉质疑的话还未出口,忽觉一阵酸软酥麻,那肩上竟觉畅通起来,虽然又酸又疼,但显然是按对了地方。

他长出一口气,连手上东西也放下了,就坐直了享受。贺云津笑道:

“二殿下可好些了?”

“济之真是一双妙手,不想你还有这个本领。”

秦维勉闭了眼感受肩上的胀痛被慢慢揉开,一时没有去想贺云津这是从哪学的。就在他渐渐习惯的时候,贺云津又加了力气,虽一时痛感加剧,但很快那舒爽也更畅快了起来。

见秦维勉舒服得仰起头,贺云津又按了按他的颈侧,低头找穴位时,又看见了秦维勉颈侧的血管。

贺云津想到舟中那一夜,正出神,便听秦维勉叹道:

“济之真是全能之才啊。”

贺云津只觉好笑,心想,你身上还有哪一处是我不知道的?

他抬起秦维勉右臂,找准方向用力一扯,秦维勉先是痛,随后舒服得长呼一口气。

“二殿下这里是写字作画多了,肩颈相接之处吃痛,要时时松活一下才行。”

“真是奇了,”秦维勉回头看他,“这是老毛病了,从前也常请人医治,更是几乎日日着人锤按,都没有这样舒快过,难道济之当真懂得医术?”

“在下只是常年习武,因此懂些筋骨脉络。这按摩之术还是一位朋友所授,他才真是一位杏林妙手。”

不用问,秦维勉知道这又是贺云津常常提起的那位朋友。上次听说贺云津是为他报仇,因此化名逃亡,秦维勉还未询问详情。

“济之这位好友,是怎么殁的?”

不料这第一个问题就让贺云津沉默了下来,甚至连手上动作都顿住了。秦维勉疑惑回头,只见贺云津垂下了眼睫。

贺云津想起云舸当年被官军所害,竟被拴住两腕,遭马拖行数里。听人说到云舸气绝之时,浑身肌骨几乎无一不断。

兄弟们甚至不敢叫他看上一眼,趁他到来之前就将云舸草草殓葬。

想到这里,贺云津不由得握紧双拳,手上青筋暴起。秦维勉此时回过头来看他,面容比他记忆里更加生动鲜活。

贺云津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松开手,复又按起秦维勉的肩颈来。他手下的身体坚实、温热、完整,仍然能够完成许多宏图伟业,仍有机会让他来靠近、拥抱、凝视。

他用双手感受着这一切,让自己从云舸死后那种凄绝的心境之中抽离。贺云津正想着该怎么回答秦维勉的话才不叫人起疑,不料秦维勉竟回过头去,温声道:

“是我问得唐突了,济之勿怪。”

秦维勉没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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