陡然一阵阴寒,自夏理绅的背脊窜上心坎,半是因为这房间的御寒系统不佳,半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摸着朱悠奇的脸庞,抚弄其上有些惨淡却很柔软的双唇,像是希望眼前这个连昏睡都呈现痛苦状态的傢伙,能够开口给予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,或者,一个补偿性的交代。
从搬进这里发现到朱悠奇也是房客之一的时候开始,夏理绅就不曾给对方任何解释的机会,因为他拒绝去体谅对方万非得已的苦衷,以免一时心软而赦免了对方早已酿成伤害的罪行。
他痛恨对方,如果能将对方折磨得生不如死,那更再好不过了……可是为什么,在凝视着朱悠奇连睡觉都不安稳的神态时,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?
外头呼嚎的冷风穿过未遮帘的纱窗,渗进滚滚的寒意。夏理绅从床上起身去把玻璃窗关紧,然后走到浴室去热了一条毛巾,又折回朱悠奇的床边,轻轻擦拭着那有些抖瑟的裸露肌肤,然后帮他盖上被子——
我这是在做什么呢?
像似要否认自己的作为,夏理绅赫然收回手,大力地站了起来,退离床边几步,俯视着眼前这个傢伙有如睡美人般长眠于此的沉睡姿态,不可思议着自己的行径、以及这怪异到了极点的诡魅夜晚。
于是他甩头离去,回到自己的房里。不过即使关上了房门,闭上了眼睛,刚才所发生的一切,依旧无法掩盖地在他的脑海里回盪。
朱悠奇睁开眼睛时的愤恨不甘,与闭上眼睛时的苦闷悽楚,是那么地沉痛又无奈,让他益发懊悔地自责,自己是不是做得太绝了?
※ ※
朱悠奇好几次在模糊之中看到周身一片灰暗,让他都误以为此刻天还未亮,于是又沉沉睡去。直到他的肩头被一股力劲摇晃催醒,他才睁大了双眼看清周围的一切。
「起来,你睡太久了……」
周遭光线依旧昏暗不明,只有在闔上布帘的窗口方向,微微透着一隅金色的薄光。这景象似乎不难察觉,现在是白天而不是夜晚。
让朱悠奇惊疑的不只是时辰的问题,还有眼前这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自己房里、并且叫自己起床的男人——「夏理绅?」
「起来梳洗一下吧!你已经睡了两天了。」
夏理绅淡淡地说着,然后有如任务完成般,就这么走出了房间。
「什么……」
莫名其妙丢下这样一句话,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,这风格,果真是夏家人的遗传。
朱悠奇在起身的时候,发现自己不仅四肢沉重得像被灌了铅,还有从腰椎延伸到鼠蹊部位、產生的那种稍微一动便引发阵阵撕扯与挤压的钝痛感,让他猛然回復神志,想起了前一夜抑或前几夜,所经歷的那场残酷不堪的苦难。
「可恶、夏理绅,我要杀了你——」
朱悠奇怒气难掩地吼了出来,这时夏理绅刚好打开房门走进来,手里还端了一碗热腾腾的东西。
「想要杀了我,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说吧!」夏理绅冷笑了一声,彷彿在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。
没错,自己现在不要说是杀了他,搞不好就连拿把刀刺向对方的力气都没有。
就算声音再大,目光再兇恶,也都只是隔靴搔痒的虚张声势罢了。
所以朱悠奇此时仅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把热碗放在书桌上,然后任他如一家之主般地自由进出自己的房间。
刚开始朱悠奇根本不把那碗东西放在眼里,然而清醒过来的身体却对于飢饿的感受愈来愈强烈,让他不得不举手投降,毕竟要维持所谓的自尊心,没有体力的支撑也是行不通的。
于是他勉强下床到柜前找了件衣服套上,然后坐在书桌前,有气无力地小吃起来。
那是一碗让人食髓知味的菜粥,如果朱悠奇没有记错,之前夏理绅也曾给自己吃了一份类似的清粥。味道虽然淡薄,入口之后的香郁馀韵竟是让人永难忘怀。
像他这种平时吃什么都食之无味的舌根,居然也有恋香的一天?
酒足饭饱之后,原本略显昏沉的脑袋似乎也跟着活络起来。他开始思忖起自己昏睡了两天的后果,比如垃圾没有倒、衣服没有洗、身体也没有洗……
当他走向阳台的时候,他看到自己星期五那天所穿的衣服,甚至包括内裤,正和某人的衣物,一起吊在杆上晒太阳。
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又是买粥给自己吃,又是帮自己洗衣服,夏理绅是在大发慈悲,还是心里有鬼,不然怎会搞出如此矛盾的名堂?
他走进浴室,脱下才刚穿上没多久的衣裤,霍然扫到一旁的镜子里,有个全身覆满了瘀痕、脸色苍白又惊愕的人,在和自己对望着。
这景象使得他又回想起那一个狂暴的夜晚,夏理绅宛如一头失了控的兇狮,张牙舞爪地在他身上撕扯啃咬,彷彿要他记取痛楚似地,留下不可计数的伤痕。
假如必须得经由这样的伤害,才能平復这个人对自己的愤懣,那么就由他去吧!
朱悠奇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,反正自己也不是没被人上过,所谓的自尊,也许早在认识夏安丞的那个时候起,就已经荡然无存了。
※ ※
休息了一整晚,腰间的那股痠痛感是有稍微的缓衝,但是下身的伤口,似乎还在赌气地泛着疼,坐着远比站着还难熬,于是在电脑前收发完信件之后,朱悠奇便离开座位到仓库去整理货品,以及准备本季促销活动的相关资料,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行程。
下午企划部资深前辈顏宥翎来找朱悠奇商讨部分工作事宜,有关这次赞助校园篮球联赛的运行方案,包含本次活动的行销目标如何推进、广告策略的拟定方向到与客群互惠关係的评估等等……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实务的策划,说不紧张也是骗人的,但因活动是自己所喜欢的篮球,所以这对他来说,不仅不会游移怯步,反而还让人有种跃跃欲试的期待感。
商讨完的结果,顏宥翎要他提供一些点子或是一些创意,好利用这次的赛事加深选手以及观眾的印象,并提高品牌知名度。当然,合理的预算估计,亦是不可忽略的重项。
如果提案达半数以上的人员通过,他们就得拟定一份完整的企划案,经主管审阅核准以后,开始分派工作,然后大家分头去进行各自份内的业务,并每天透过小组会议报告进度以及意见交流。
在大略了解工作程序和目前自己所必须着眼的方向后,朱悠奇礼貌性地跟前辈道了声谢谢。顏宥翎于跟自己商讨的时候,自始至终都是那样地侃然而从容,对于自己过于客气的应对,倒是显得有点不太自在。
在一阵沉默的对望之后,她的表情突然显露些许疑惑:「我说你跟曹文諫最近是怎么一回事,两个人像陌生人似的,你们之前不是很要好吗?」
「……」朱悠奇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,总不能说是求爱不成、由爱生恨吧!
「这次的企划案我不晓得他是为了什么而拒绝参与,但是他那刻意回避你的行为,已经间接影响到工作的进度了。」她语重心长地规劝,「不要怪我多事,如果你们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话,那就赶快和好吧!」
朱悠奇平时甚少有机会跟顏宥翎共事,因此跟她交谈的机会也不多,然而她却对自己跟曹文諫的奇妙氛围观察入微,并对自己作出适度的提醒,真不愧是资深的前辈。
但这一切并非是自己单一方面说要怎样就能怎样的,朱悠奇曾不止一次尝试对曹文諫表态示好,不过对方似乎并不太领情

